​春之門
来源:作者/趙培光 | 作者:編輯 | 發佈時間 :2021-06-10 | 657 次浏览 | 分享到:

聽得見春之聲,看不到春之門。

是啊,冰瓦解的聲音,雪消融的聲音,鳥啁啾的聲音,燕呢喃的聲音,大自然合奏的交響樂,想要多奇妙便有多奇妙,再偉大的作曲家也無能為力。聽約翰.施特勞斯,抑或聽門德爾松,不如戶外尋一處幽靜聽原始的“春之聲”……

春天的門呢?無限浩大的春天,無限空茫的春天,沒一個定點如何是好?找到門,則找到方位,至少知道自己是面朝春天還是背向春天。煙火舊日,我習慣了門,習慣了門裡生活和門外生活,哪怕一腳門裡一腳門外,皆成秩序,踏實。風浪跡天涯,雨無家可歸,生死都在度外。倘若春天有扇門,時不時地發一發善心,讓風雨安歇,也不致於太過辛苦,分外失控的樣子。

沒什麼疑問,春天的門,一定在。

杏花開了,點染了孟春;梨花開了,熏香了仲春;桃花開了,燦爛了季春。事實上,哄過了時節卻哄不過歲月。漫長的歲月,我在頭腦里為春天安置了一扇又一扇的門,其實是給自己一個又一個出處和入處。不像風,不像雨,不像風雨。
儘管回首往昔,仍然一片虛幻。

悲苦嗎?

憂傷嗎?

對虛幻的春天,我承認我懷著芥蒂,越迷戀越迷失,但這並不妨礙我的憧憬、歡喜與享受。春來了,東張西望,伸出去的手抓不到門,無非是一把氣息。較什麼勁兒呀?事實上,沒有誰等在原地爭執。雲朵是飄浮的,河水是流動的,草色遙看近卻無,連情話也只能自生自滅。從仁愛出發,風把水面吹皺了,風把土地吹暖了,風把樹木吹醒了。雨是風的同謀,放步風的旅程。接下來,水面、土地、草木全新了,整個世界閃亮,閃閃亮亮。春天大寫意,瀟灑而不失沉著,濃郁而不失空靈,怎麼來都是一季。

風,極盡抒情之能,不耽於理喻。繾繾悠悠,夢囈綿綿,一切反而順理成章了。且慢,偶爾發起脾氣來,天昏兮,地暗兮,滿街的枯葉慌慌張張,爭先恐後,卻不知要躲到哪裡。相對於風,雨則溫和了許多。打在人的臉上,敲在人的心上,似調情。調情,也沒這般的韻致吧?

順從天意,方得風雨。

那麼,沒有門,春天何處而來?是從左到右?還是從右到左?是從後到前?還是從前到後?倘若不肯定,八成是空中降落了,仍然缺乏說服力。不過,再馬虎的春天,也不貪戀,三月來,四月留,五月去,九十個日日夜夜,鞠躬盡瘁,一走了之。

我很不甘心,總是在無邊的季節裡找尋倚靠,總是在無序的空間裡找尋依附。然而,春天比想像更無邊,更無序。任何一個形容詞,只是春天的局部,局部中的細部。從小到大,經歷了大大小小的門之後,執意給自己找一個賴以把握的春之門,以便仰視和俯瞰,哪怕純屬於自作多情。春天啊,實在不夠玩耍,三個月的光景,一玩一耍就沒了。

抱愧,深深抱愧。

人生幾十年,春天來去無痕,我又為孟、仲、季三春做了什麼?除了廉價的讚美,我甚至抓不住時令的衣袖。遼闊的春天,無比遼闊,門在哪裡呢?天上的哪一片雲,地上的哪一條河,可以趁我恍惚之際閃出一扇門?
一個人走在風雨裡,自己成為自己的門。門里門外,滿目春天滿目詩,逍遙呢!


趙培光,詩人,散文家。中國作協會員、中國記協理事、吉林省作家協會副主席、吉林省散文委員會主任、吉林省雜文學會副會長。榮獲:冰心散文獎、孫犁編輯獎、第十五屆長江韜奮獎。出版:詩集、散文集、小說集等16部。 《吉林日報.東北風》周刊主編,高級編輯(二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