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為銅鈸  月為銀樽

陽光為鈸之無言  摩大地萬物頭頂

月色是樽之傾倒  流五谷精神

我有一願

於土之上結廬  比鄰牛馬

披衣而坐  枕糠而臥

聽小蟲妙語  滴露彈葉

 

黃土圍牆  松幹擎梁

最沉默之土擋最喧囂之風

梁上是草  接遞雨水  送出屋簷

若女子額前劉海  而雙眸為窗

我無幽蕭  更無噎笛

我捧燭火靜立  天地之音無喜無悲

怎擠得過那小小竹孔

 

土為手掌  掌紋是河

河在土之下

我植五谷  壟是傷口

我喊陽光奔向大地

土含五谷血液沸騰

似暈旋之母親擁緊孩子

 

草生四野  倒懸屋簷

我取雪亮之刀磨于砧石

驚草四竄  我舉葫蘆沽酒  捋草為食

我有一願

雞於雨後遺爪痕於土之間

我熱淚滿眼

猶見秋之楓林  數雪花之瓣

 

南山脫兔  北山驚狐

我的車前當道

我的轍痕日枯

藍天之下  大地之上

我攙蒿草  蒿草舉蘭

站起來  我是土中人之子

蹲下去  我是命裡之故鄉

 

雀生房山  燕居堂前

取棉蔽體  我無化羽之夢

同食五谷  我無民歌絕唱

埋我胞衣於雪夜之上

埋我胞衣于雨水之上

五谷五谷

我們將互攙互扶

 

南坡為夜  北坡為晝

命中的女子長髮過膝

我採紅藥  我摘青葉  置於腕上

插入髮間

她為樹下之草  河畔之花

我置她的笑在夜  在無月之時

我則是劃過夜之孤鳥

 

牛在反芻  馬在呼吸

大地於黑夜之上  草廬在鄉間之上

土炕在溫暖之上  燭火在你手上

五谷在草廬身旁

年月在五谷身旁

我在你的身旁  孩子在我們身旁

家鄉  飛向時間之家鄉

 

繫銅鈴於腳腕  還五股於赤裸

水從五谷中退走

五谷從四野中退走

人亦歌舞  火亦歌舞

我有一願

滴酒入火  火似驚雲  於其上

我見五谷之魂

 

月驚心時  流水驚心

石頭已藏滿花影  樹木已記下命運

群牛已臥成秋野  中秋中秋

我有一願

看一片落葉怎樣下墜

面向大地是我祖父一生

背對大地是我祖父之死

 

關公扶刀  我只荷鋤

關公立於門口  聽夜雨滴簷

我追五谷於四野

我置五谷於火之上

為五谷犧牲  我的羊群驚竦於四野

迎風而唱

 

何為今生  何為歸途

大地之上  生為草木 死為黃土

日月之明  不過我心

灶火之熱  不過五谷

我有一願

大雪之日  雪片如紙  可有文字

我要讀命與大地之謎

 

天空為簾  天空為牆

雪可吹自天堂之窗

縫簾為衣  砌牆為屋

天堂是個從不通車的村莊

我有一願

我植車前於腳窩  我種紅藥於橋旁

我植五谷於一世

 

我擊鼓而歌  我貼花於窗

我付愁思於竹

我付一生於土

我有一願

汲深井之水  汲空庭之月

我有一願

或為塵埃  或為寂靜

于大地  於五谷之鄉

 

 

1997年7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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