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灣情結 ( 一 )
来源:文/池蓮子 | 作者:編輯 | 發佈時間 :2020-12-08 | 422 次浏览 | 分享到:

 小時候,聽親說父親年輕時與幾位上過私塾的同學,去過臺灣。遺憾的是,他去了不久就生病了;還病得不輕,在一家台南人開的“客棧”,住了很長一段時間。那是一家家庭式的小客棧,東家姓金,待人和藹可親,對他這隔海的大陸病客,格外照顧和護理,竟使他奇跡般地得以慢慢恢復,但身體仍然很虛弱。這時父親所帶的盤纏已經將近用光,一時又找不到工可做,,,於是,不久就返回故里(浙江里安鄉下),據說當時路費不夠,還是金東家給補足才上路的。

 據奶奶說,父親從小就是個愛強勁的人,他講過:“好馬不吃回頭草!”,那次如不是生病,他決不會輕易回來。回鄉後,當時的他,儘管可以在家務農,鄉下還有地,比上不足比下有餘。但,他不甘心!憑他的個性與能力,非要走出一條自己的路不可!

 不久,他竟然在離里安鄉下幾十公里遠的溫州城裡,開了一家“小客棧”;是一家不敢有人要開的”小客店”, 據說在那住宿,經常出現一些奇離古怪的事,比如經常有人生病不起,,而奇怪的是,自父親買下那“小客棧”以後不久,生意突然紅火了起來,十裡八鄉的人們,象“聞風專來”似的,越來越多,有一時期,甚至擠到無地插於是幾年後,他就新置了一家,能容百人之多的客棧,正式掛牌名為“池振興客棧”(後來稱“旅館”)。

 從此,來自溫州城外,東南西北,十鄉八鎮的老鄉們,如果來溫州辦事,每每總愛投宿“池振興客棧”;有的竟成了東家的的朋友。他們只要有事來溫州,經常有意來找池東家聊天,拉家常。每次來時,還總會帶些他們自種自產的農產作物。有的後來成為親戚似的,一直來往幾十年。

 那些年裡,父親接人待客,真誠可親,為人處事,寬容大量! 也許,當時的父親,就是默默地學著,臺灣那位金東家的人格品德,學他誠信待客的行為風範。那以後,池振興客棧的名聲越傳越遠;尤其每年秋收後,客棧裡總會來幾位鄉下的郎中(當時中草藥醫生),他們會帶著自或自種的中草藥來溫州城裡銷賣,,,如剩下的,就不帶回去, 交給父親,並教他如何栽種,及需要時,如何治用等等。從此後、客棧後面又多了一個百草園。有時,天下雨,郎中們不能出門時, 父親就跟著他們學,拔火罐,簡單推拿等等;以便為來此住宿的客人解除小病痛。有那麼幾年,池振興客棧的生意,一直十分興隆!

 直至1958年“ 反右”開始,他的一位最好朋友,也是從臺灣回來的,當時在市安警部工作,被懷疑為“隱藏特務”被禁閉起來。從此,熱情開朗的父親也開始漸漸地沉默寡言了。

 60年代後,公私合營期間,池振興客棧在合中被取消了,原來的客住房都被分給他人居住了。當時的父親一度被稱為資產階級“東家”,“下放”到溫州郊外的鄉村“接受勞動改造”,當時的他已接近六十歲,算是照顧他,讓他每週可以回家(返城)一趟。幸虧他對農家活並不陌生,下放鄉村的鄉親們對他的印象不錯。幾年後,他終於又被轉回溫州城裡。

 70年代初,我作為來自全國各大城市的知識青年之一,在那一片紅的年代,從黑龍江“屯墾戍邊”的建設兵團,整整六年之後因病退而返回溫州;又轉插農村,到江南(當時還十分貧困,)的深山村落裡教書。就在那年的暑假期間,父親他得了前列腺炎腫瘤必須住院,姐妹中只有我正放暑假,毫無疑問,總算使我有此機會,在醫院陪伴父親。

 記得有一天,我正坐在他的病床前,於是他慢慢坐起來,然後語重心長地對我說:“孩子,爸爸活到七十多歲了,見過很多人,做過很多事 ;有一句話,你一定得記住:為人處事,一定要懂得 :             !種瓜得瓜,種豆得豆;因果報應,不在眼前就在後頭,我可以見證!”我靜靜地聽著,牢牢地記在心頭。他的這種人生自然邏輯的理念和體會,在我後來的生活中,冥冥中起到了毫無疑問的影響和作用。 正所謂一位哲學家所說的:“ 一切自然的,都會有一個必然的結果!”接著,他又端坐一下接著說:“還有一件事,我未曾如實的告知過你們,我年輕的時候去過臺灣。臺灣氣候潮濕,但臺灣人熱情好客,待人淳樸善良,,,而我一直很想有朝一日再去臺灣一趟;但,,,這輩子恐怕是不可能了,,,”(當時還在文革後期) 說到此時,他的聲音有點啞了,,,噎了一口吐沫後, 接著說;“希望,假如你將來有機會,一定要去臺灣一趟,那位當年的金東家(於是有了文章開頭的那段故事),你是無法可找了,但去體念一下,回來後點一枝香,告知我,以慰我的魂靈,,,”說到此,我從沒見掉過淚的父親眼眶紅濕了。我的心像被針紮了一下,隱隱作疼,而我無言回答,只是默默地點了點頭,因為憑當時的政治局勢去臺灣,簡直還是夢想。沒想到,不久後,父親就突然去世了。


 幾十年過去了,物換星移,父親在病床上告訴我的“夢想”,仍常常在我的腦海裡隱現。是的,我一定要找機會,去一次臺灣。